任何一位艺术家的创造都是为了追求美。

然美是什么，什么是美？这个为中外学术界所争论不休的问题，至今似乎仍未得到圆满的解答。若要全面论析一位艺术家，准确洞察其艺术的审美价值，我们所关心的从来不是事实，而是事实的意义及其这个意义的来源。

黄宾虹历来将美学中最为难求的——“内美”，作为自己山水画创作追求的最高目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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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宾虹在其著作或题画诗中，常常提到内美。那么，他所说的内美，究意指的是什么呢？他说：

“周秦三代，汉魏六朝，画重内美，不务外观，重在内部亦即笔墨强弱之间。”“古人名作，重在笔力之强弱分优绌，不重外观之美，尽在内部之充实而已。”“香山论画，言疏中密，密中疏。南田为其从孙，亟称之；又进而言密处密，疏处疏。余观二公真迹，尤喜其至密处。能作至密，然后疏处得内美。”(自题《柳村归棹图》)“造化天地自然也，有形影常人可见，取之较易；造化有神有韵，此中内美，常人不可见。画者能夺得神韵，才是真画，徒取形影，如案头置盆景，非真画也。”“笔力为气，墨彩为韵，千变万化，入于规矩之中，而超出规矩之外。积点成线，有线条美。不齐三角，有真内美。”(《自题山水》)“古画宝贵，流行至今，以董、巨、二米为正宗，纯是内美，是作者品节、学问、胸襟、境遇，包涵甚广。如恽香山题画云：“画须令寻常人痛骂，方是好画。”……此宋玉“曲高和寡'、老子“知稀为贵”之意。(《自题山水》)

“山水浑厚，草木华滋，董、巨、二米为一家法。宋元名贤，实中有虚，虚中有实。笔力是气，墨彩是韵。逮清道、咸，金石学盛，籀篆分隶，椎拓碑碣精确，书画相通，又驾前人而上之，真内美也。”(《自题江村图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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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上面所摘的黄宾虹论内美的语录中，我们对黄宾虹山水画的内美的理解至少可以看出三点：

　　一、内美从笔墨变化中来　　黄宾虹所说的山水画的“内美”，首先在于笔墨。“画中三昧，舍笔墨无由参悟”，“画之气韵出于笔墨”。这些无疑是他一贯的主张。而黄宾虹的画尤为黑、密、重、厚，他的用笔用墨较一般的传统更为注重内涵。笔墨不但富有变化，其力更有过人之处。这种不拘自然表象，而重在内蕴，逸趣天成，别开生面的画风，既与一般的画家拉开了距离，也与他推崇的宋代董源、范宽画派有着明显的区别。　　他的用笔纯从书法中来，既洗练凝重，遒劲有力，又在恪守法度中奇峭多变，纯任自然。而其用墨，更是集众家之所长，以润墨点染，淡墨晕积，水墨铺洒，干湿互用，点线交叠，皴擦相加，形成主观情蕴和客观神趣相合的整体，达浑厚华滋的独特风格。其实，这种重笔墨变化，并从笔墨变化中求得山水画内美的审美情趣，在张振维《深厚华滋，刚健婀娜》一文中早已对黄宾虹有关“内美”的主张论述分明：　　“山水的美在'浑厚华滋’，花草的美在'刚健婀娜’。笔墨重在'变’字，只有'变’才能达到'浑厚华滋’和'刚健婀娜'。明白了这一点，才能脱去凡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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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二、内美重在人格精神　　黄宾虹所说的“内美”，除了笔墨、章法的因素之外，实与精神有关。　　他在《艺谈》中曾说：“画有笔墨章法三者，实处也；气韵生动，出于三者之中，虚处也，虚实兼美，美在其中，不重外观。艺合于道，是为精神。”这里，黄宾虹所指的道，也就是老庄之道。庄子认为内在充满性命之情的率性贵真，才能使人的形象焕发出美的光彩。对于一个人来说，其外形美是相对的、暂时的，而内在的精神美才是常驻的，只有形象符合某种道的内在精神和生命意蕴才称得上是美的。　　黄宾虹再三强调画贵“内美”，这就从根本上将美的本质与自然生命的本质联系起来，充分提示了美的内在精神的这种辩证关系，阐明了美的超功利特性。因此，黄宾虹的这种“内美”有其特有的生命魅力与人格精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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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三、内美的获得在于学养　　黄宾虹要求山水画创作须得“内美”。那么，又如何获得“内美”呢？对此，他说：“画人'内美’，不是容易事，所以畏难者不敢上阵；不上阵，安知取胜的奥秘。”可见，获得“内美”得靠后天自觉的学习与修养，这种学习与修养愈是全面，就越能获得“内美”。这也正如他所说：“纯全'内美’，是作者品节、学问、胸襟、境遇，包涵甚广。”他在《书友人》中又说：“图画精神，全关笔墨，格物致知，读书养气，由实而虚，因博返约。”在他看来，笔墨、章法、虚实，全由读书养气中得来；只有靠读书养气，才能因博返约，达到人之内在精神价值的真正美感。　　(文节选自《山高水长 - 黄宾虹山水画艺术论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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